第(1/3)页 风雪愈烈,天地如被连夜倾泻的白潮吞没。 平阳城门前,只剩两道身影遥相对立,一人静立如松,一人背影如山。 但这静立,终于被撕裂。 拓跋努尔缓缓抬手,宽大的腕甲在风雪之中闪着寒铁的暗光。 他那不容置疑、沉稳冷酷的手势落下。 三十万铁骑随之开始转向。 马蹄并未急行,却踏得震人心魄。 积雪被铁蹄压碎,发出低沉又连绵不绝的声响,像逐寸碾压着某种意志,某种气势,某种曾不容撼动的威严。 而城门前的萧宁,终于变了。 最初,只是眼底的一线暗色。 接着,那线迅速扩开,像墨在雪中渗开,染得神情一寸寸沉下。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,呼吸止住了一瞬。 下一息,他再维持不住。 胸腔剧烈起伏—— 不是被风雪逼的。 是怒,是恨,是被逼入无路的绝境中,那压不住的、不再能沉着的情绪。 他抬手,原本一直垂落在侧的手臂猛地扬起,袖摆带起风雪,指向拓跋努尔的背影。 “懦夫!” 声音劈裂雪幕,不再清冷,不再稳重,不再是那立于风雪之中、以一城为赌的帝王之声。 那是一声—— 失控。 “你们都是懦夫!” 声音沙哑,像是被生生挤出来似的,含着愤恨和撕裂。 “空有三十万大军,却不敢进我平阳一步!连步都不敢迈!你们算什么!?” 风雪被他震得散开,语声带着颤,却是暴烈的颤。 拓跋努尔脚步未停。 但笑意——更浓了。 他连头都不回,只抬手轻轻一摆,示意后队继续退。 萧宁咬紧牙关,脸色涨得发白甚至发红,像被逼至了失态边缘。 “你们不是说北疆儿郎无惧生死吗?不是说你们战血永燃吗?!” 他声音破得厉害,像是撕着喉咙喊: “现在怎么不敢进城了?!” “怎么退了?!” “怎么逃了?!” 城门下的风雪似乎也被这声声戟裂般的嘶喊割开。 但铁骑仍在退。 整齐、稳定、沉稳。 不是狼狈退。 不是惊惧退。 是掌控全局者的退。 这退,比进攻更像压迫。 萧宁眼中的血丝一点点爬开,像烧开的裂纹,越蔓越长。 “你们给我进来!!” 他的声音已经不能称之为声线,而是嘶吼: “朕都出来了!!!” “朕一个人站在这里了!!!” “他们说让朕做诱,他们说朕若敢走出城门,便是胆、是魄、是帝王之威——” 他的声音越来越碎,越来越乱,越来越像被情绪撕开: “朕都这么做了!!!” “你们到底还想让朕怎么样?!啊?!” “拓跋努尔!!!” “你给朕进来啊!!!” 风雪呼号。 他的声音在空旷白野中被拉得无比凄厉。 拓跋努尔停下脚步。 但不是因为犹豫,而是因为他要回头。 他缓缓地,缓缓地转身。 那眼神中,没有愤怒,没有杀意。 只有愉悦。 一种看穿对手、看透棋局、握住脉门、最终稳居上位之人的愉悦。 他看着萧宁。 那双眼像在看一个输掉赌局、输得一丝不剩的人。 “还说什么帝王。” 拓跋努尔轻轻摇头,笑了。 笑意里,是彻底的轻蔑。 “你这点心性——” 他吐气。 白雾散开。 “连我部中最普通的少年郎都不如。” 萧宁浑身都在颤。 不是冷。 是气血逆冲。 他咬牙,指尖用力到指节发白,几乎要将掌心掐破: “你……你说什么……” 拓跋努尔抬起手,随意地挥了挥。 “撤。” 这一声落下,像战鼓,像铁锁,像横断山河的断语。 三十万铁骑阵势开始彻底后移。 铁甲摩擦声、马蹄踏雪声、皮革与缰绳相击的轻响——全部连成一片厚重深沉的潮声。 而在潮声之上,是拓跋努尔的声音: “这几日,我军不入城。” “我倒要看看——” 那双如狼一般的眼睛重新落在萧宁身上: “你要在这里骂我们骂到什么时候,天气挺冷的,记得多穿点衣物啊。” 萧宁的呼吸彻底乱了。 他像是被人剜了心一样,胸腔剧烈收缩,眼中甚至泛起了湿意。 “你……?” 他的声音极轻,极哑: “回来……你们给朕……朕……滚回来!” 话未完,声音便断掉。 喉咙像被雪和血堵住。 拓跋努尔却不再看他。 他转身,大步走回军阵。 拓拔焱、拓拔古、众北疆前军武将皆随之而动。 而在他们撤退的同时—— 笑声 从军阵中响起。 不是狂笑,不是嘲讽的大声喧哗。 而是那种—— 看到一个人,从高处坠下深渊,摔得支离破碎之后,忍不住发出的嗤笑。 轻。 短。 却比刀锋更尖。 “哈哈……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 “以为是龙,竟不过是只哀鸟。” “空有气象,无胆入局。” 笑声由近而远,由少到多。 一声接一声。 雪声如潮,一阵阵卷着白雾在荒野间推送。 三十万铁骑的阵势正在缓缓后退,铁蹄踏雪,有节,有序,有力,不急不乱。 那不是败退。 不是畏惧。 是掌控局面的从容,是棋局已定之后的收子姿态。 而在这铁流缓退的同时—— 笑声,逐渐多了。 先是几人嗤笑。 继而传到两翼。 随后连后军也有了闷声轻笑。 笑声不高,却像细细密密的针,一针接一针,扎在平阳城门下那个孤立的人影身上。 萧宁的呼吸,是在一点一点乱的。 他的胸腔起伏大得近乎失控,像是肺被风狠狠刺住。 喉咙紧,却偏偏发不出声音。 他只能盯着那支撤回去的铁骑,眼白中布满血丝。 而拓跋努尔—— 依旧没有急着离开。 他骑在马上,回身,轻轻提缰,动作缓慢得如同散步。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萧宁身上。 然后,他笑了。 笑声不大,但每一个音节,都像重石落入雪中。 他开口——语气依旧平稳,甚至带着闲谈般的轻松: “知道么?你们的计划确实很完美。” 风雪砸在他的披肩上,落在他的胡须间,却无法盖住他声音里的从容。 “如果不是你的破绽,我还真就进城了。” 他语声微顿,淡淡地看着萧宁。 “只能说啊,你还太年轻。” 雪在他们之间呼号,而这句话比风雪更冷。 “这次你们计划的失败,都是因为你。” 第(1/3)页